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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傷妳最深的人,但可能再度被傷害;
或遠離讓妳痛苦的人,可心裡永遠有遺憾……
妳,會怎麼選?
塔莉一直以來都是傳奇人物,她以遠大夢想為燃料、受痛苦回憶所驅策,
認為世上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直到好姐妹凱蒂過世,
她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一半,另一半是用承諾撐著:照顧凱蒂的子女,
但問題來了:她完全不瞭解家庭、母性,也不懂得如何照顧人……
美麗脆弱、十六歲的瑪拉,因為母親過逝而一蹶不振,
大家拚命想讓她振作,但用盡全力,她依舊沉溺哀傷而難以觸及,
她不在乎所有人、所有事——直到她愛上一個男孩,
他讓她重拾笑容,卻也將她帶離家,進入危險陰暗的世界。
六十多歲的桃樂西,一手造成女兒塔莉充滿陰影的過去。
塔莉小時候遭到她一再拋棄,但現在她回來了,在塔莉最孤寂的時刻來到她身邊。
經過多年隱瞞,桃樂西終於不得不面對最深沉的恐懼:
唯有揭露過去醜惡的祕密,她才能真的成為女兒需要的母親。
現在,一次選擇造成的意外,一通深夜響起的電話,
讓這三名女子重新聚首,繼而展開一段刻骨銘心的救贖之旅……
內文試閱
?1?
二○一○年九月二日,晚上十點十四分
她有點昏沉。感覺不錯,像包裹在剛由烘乾機取出的熱毯子裡,但她清醒之後才驚覺自己身在何處,這裡絕對不是好地方。
她坐在廁所隔間裡,身體往前彎倒,臉上滿是淚痕。她在這裡多久了?她緩緩站起來走出廁所,在劇院擁擠的人群中推擠,十九世紀水晶吊燈璀璨輝煌,光鮮亮麗的人們啜飲香檳,她不理會那些人批判的眼神。電影肯定結束了。
來到門外,她將可笑的漆皮高跟鞋往暗處一踢,在滂沱大雨中,她只穿著昂貴絲襪走在西雅圖骯髒的人行道上,往回家的方向前進。只短短十個路口,她一定能走到,何況晚上這個時候絕對叫不到計程車。
接近維吉尼亞街時,她發現一個閃亮的粉紅招牌,上面寫著「馬丁尼酒吧」。門外聚集著幾個人,在遮雨棚下抽菸聊天。
雖然她發誓絕不進去,卻發覺自己已轉身、推門,走了進去。她進入黑暗擁擠的酒吧,直接往紅木長吧檯走去。
「請問要點什麼?」酒保很瘦,有藝術家氣息,頭髮染成鮮橘色,臉上的金屬比大賣場零件區還多。
「純龍舌蘭。」她說。
她喝完一杯,又點了一杯。喧鬧的音樂帶給她安慰,她喝著烈酒隨節奏搖擺身體。四周的人都在談天歡笑,她感覺自己彷彿也在喧鬧狂歡。
一個身穿昂貴義大利西裝的男人來到她身邊。他很高,看得出來身材健美,一頭金髮經過精心修剪造型,八成是銀行高層或公司律師。當然,配她有點太年輕,他頂多三十六、七歲。他在這裡待多久了?是在尋找酒吧裡最漂亮的女人,準備上前搭訕吧?一杯酒或兩杯?
終於他轉向她。由他的眼神,她看出他知道她是誰,那一點熟識令她難以自持。「可以請妳喝一杯嗎?」
「不知道耶。可以嗎?」她說話是不是很含糊?不妙。她的頭腦也不太清楚。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龐溜到胸前,又回到臉上,眼中毫不掩飾慾望。「喝一杯只是開始而已。」
「我很少接受陌生人搭訕。」她說謊。最近她的人生只剩陌生人,其他人,她所重視的人,全部忘記她了。她強烈感受到抗焦慮藥物贊安諾在發揮藥效,也可能是龍舌蘭酒開始發威。
他摸摸她的下巴,沿著下顎愛撫,她全身顫抖。他的動作有種率直大膽的感覺,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那樣摸她了。「我是卓伊。」他說。
她抬頭看進他的藍眸,感覺到寂寞的重量。有多久沒有男人想要她了?
「我是塔莉?哈特。」她說。
「我知道。」
他吻她,他口中有種甜甜的滋味,像是利口酒,此外還有菸味,也可能是大麻。她想在純粹的肉體感官中放縱,像糖果一樣融化。
她想忘記生命中所有的不如意,想忘記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獨自和數不清的陌生人在一起。
「再吻我一次。」她討厭自己哀求的可悲語調。小時候的她就像這樣,當年她只是一個小女孩,鼻子貼在窗戶上等著媽媽回來。我究竟是哪裡不好?那個小女孩問過每一個願意聽的人,可惜從來沒有得到答案。塔莉伸手將他拉過去,他親吻她並將身體貼近,儘管如此,她還是感覺自己哭了出來,而眼淚一旦潰堤便無法遏止。
***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兩點一分
塔莉是最後一個離開酒吧的人。門在她身後砰一聲關上,霓虹燈招牌發出茲茲雜音閃爍熄滅。時間已經過了兩點,西雅圖街頭一片空蕩蕩,靜寂無聲。
她走在濕滑的人行道上,腳步很不穩。一個男人吻了她,而且還是陌生人,她卻哭了出來。
可悲,難怪他會打退堂鼓。
雨水打在她身上,幾乎令她無法招架。她考慮是否該停下腳步,仰起頭,張開嘴,讓大雨將她淹死。
好像挺不賴。
感覺像是花了好幾個鐘頭,她終於到家了。她走進豪宅大樓,默默由門房身邊走過,視線沒有接觸。
進了電梯,她從牆上的鏡子看見自己。
噢,老天。
她的樣子非常嚇人。紅棕頭髮亟需染色,整個亂得像鳥窩一樣,暈化的睫毛膏順著臉頰流下,彷若戰士的迷彩。
電梯門打開了,她來到走廊上。她的平衡感失效,所以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家門口,試了四次才將鑰匙插入鎖孔。終於打開門時,她頭暈目眩,頭疼又發作了。
在餐廳與客廳之間,她撞上一張小桌子差點摔倒,所幸在最後一刻抓住沙發救了自己,她嘆息一聲,重重倒在厚軟的羽絨坐墊上。眼前的茶几堆滿郵件,主要是帳單與雜誌。
她將頭往後倒,閉上雙眼,想著她的人生變得多悽慘。
「去妳的,凱蒂?雷恩。」她低聲罵著不在場的朋友。這樣的寂寥著實難以承受,她最好的朋友已經走了,死了,那便是她沉淪的開端。失去凱蒂,多麼可悲?好姐妹過世後,塔莉沉溺悲傷,始終無法自拔。「我需要妳。」她大喊:「我需要妳!」
一片死寂。
她的頭往前垂下。她睡著了嗎?或許……
再次睜開雙眼時,她睡眼迷濛地望著茶几上那堆信件。大部分是垃圾郵件,比如型錄、雜誌,她早就懶得看了。她正想轉開視線,一張照片讓她猛然一驚。
她蹙眉往前靠,撥開郵件,露出壓在下面的《明星》雜誌封面。右上角有張她的照片,這張照片不但難看,而且相當可恥。下面只寫著三個簡單卻恐怖的字。
癮君子。
她伸出顫抖的手拿起雜誌打開,翻過一頁又一頁之後她終於找到了:她的照片再次出現。
那篇報導很短,甚至不到一頁。
流言背後的真相
對於女性公眾人物而言,老化往往是一大考驗,然而塔莉?哈特更是萬分不堪。她曾經是大明星,主持紅極一時的脫口秀「私房話時間」。哈特女士的乾女兒瑪拉?雷恩聯絡《明星》雜誌接受獨家專訪。雷恩女士(二十歲),明確表示五十歲的哈特女士一生與心魔搏鬥,最近卻節節敗退。近幾個月,哈特「暴肥到了令人憂心的程度」,並長期濫用藥物與酒精,根據雷恩女士……
「噢,我的天……」
瑪拉。
遭到出賣的劇痛令她無法呼吸。她看完整篇報導,然後鬆手讓雜誌跌落。
幾個月、幾年來她一直成功抵禦的劇痛此時咆哮醒來,將她拖進最荒蕪、最孤寂的所在。有生以來第一次,她不知道該如何爬出這個深淵。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被淚水刺痛雙眼,而後伸手拿起車鑰匙。
她不能繼續這樣活下去。
?2?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四點十六分
這是哪裡?
怎麼回事?
我淺淺吸氣,試著想移動,可是我的身體不聽使喚,連手指和手掌都動不了。
我終於睜開雙眼,感覺很乾澀。我的喉嚨好乾,甚至無法吞嚥。
很黑。
有個人和我在一起,也可能是東西。那玩意發出巨響,像是鐵鎚敲鋼板的聲音,震波沿著背脊傳來,停留在牙齒,弄得我的頭很痛。
那個聲音無處不在,金屬敲擊、摩擦的聲音在我體外,在空氣中,在我身邊,在我體內。
砰—刮擦,砰—刮擦。
好痛。
一瞬間,我感覺到所有疼痛。
酷刑折磨的劇痛,極度強烈的劇痛。一旦意識到、感覺到,其他感受都消逝,只剩下疼痛。
***
我痛得醒過來。我的頭像是被火燒、被啃咬,手臂不停抽痛。我的身體裡一定有東西斷掉或破掉了。我試著移動,但劇烈疼痛讓我昏過去,再醒來時,我再次嘗試,奮力呼吸著,空氣讓我的肺部發出怪聲。我嗅到自己的血,感覺血液沿著臉頰流下。
救我。我想大喊,但黑暗吞噬了我微弱的意志。
睜開眼睛。
我聽見有個聲音命令我,瞬間大大鬆了口氣。有別人在。
睜開眼睛。
沒辦法,身體不聽使喚。
她還活著。
更多話語,這次是大喊。
躺好別動。
四周的黑暗變形轉換,疼痛再次爆發。有個很吵的聲音包圍我,有點像電鋸鋸杉木的聲音,也有點像小孩尖叫。在我的黑暗中,螢火蟲般的光點亮起,這個畫面不知為何讓我感到傷心又疲憊。
一二三,起。
我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冰冷雙手拉起抬高,我痛得慘叫,但聲音立刻被吞沒,也可能只發生在我的腦海裡。
這是什麼地方?
我重重撞上一個東西,痛得大叫。
沒事了。
我快死了。
這個念頭忽然來襲,攫住我肺裡的氣息。
我快死了。
***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四點三十九分
強尼?雷恩醒來,心裡想著:不對勁。他坐起來環顧四周。
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他在班布理奇島家中的辦公室。又一次,他忙到睡著。在家工作的單親父母逃不過這樣的詛咒。白天的時間不夠處理所有事務,他只好挪用晚上的時間。
他揉揉疲憊的雙眼。他身旁的電腦螢幕顯示十多個停格影像,都是衣衫襤褸的少年,他們坐在滿是裂痕的閃爍霓虹燈招牌下,手中的香菸抽到只剩濾嘴。強尼按下播放鍵。
螢幕上,凱文開始談父母的事,他在街頭的名號叫鬈毛。
他們才不在乎呢。少年聳肩。
你為何這麼篤定?強尼的聲音在鏡頭外問。
鏡頭捕捉到鬈毛的雙眼,他抬起頭,眼神坦露痛苦、憤怒與叛逆。我在這裡,不是嗎?
這段影片強尼至少看過一百次。他和鬈毛聊過很多次,但依然不曉得他在哪裡長大、來自何方,也不知道有誰會在深夜不睡等候他、憂慮地望著黑暗。
強尼知道為人父母的憂心,知道孩子會溜進暗處從此消失,所以他才會不分晝夜製作這部探討流浪少年的紀錄片。或許他只要觀察得夠仔細、詢問得夠頻繁,就能找到她。
他望著螢幕上的畫面。因為下雨,拍攝這段影片時街頭沒有幾個少年,不過,每當他看到背景出現身影,任何疑似年輕女子的剪影,他便會瞇起眼、戴上眼鏡,用力仔細看畫面,想著會不會是瑪拉。
他拍攝紀錄片時遇到很多女孩,但就是沒有他的女兒。瑪拉逃家失蹤了,他甚至不確定她是否仍在西雅圖。
他熄滅二樓辦公室的燈,來到黑暗寂靜的走廊上。左手邊掛著幾十張家人的照片,黑色的相框,用白色襯底。有時候他會停下腳步一一瀏覽,看著他的家人,讓照片帶他回到幸福時光。有時候他會任由自己站在妻子的照片前,迷失在那個曾經照亮他世界的笑容中。
今晚,他沒有停留。
他停在兒子的臥房前輕輕推開門。這是他養成的新習慣,會不由自主地察看十一歲的雙胞胎是否安好。一旦體驗過人生能以怎樣的速度崩壞,就會努力保護僅存的那些人。他們在房裡,睡得很安穩。
他鬆了一口氣,沒發覺原來一直憋著,他繼續前進到瑪拉緊閉的房門前,這次他並未放慢腳步。看她的房間會令他心痛不已,這個房間彷彿凍結在時空中,依然保留小女孩的布置,所有東西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主人不在了。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隨手關上門。四處堆滿衣物、報紙與許多看到一半的書籍,他打算等生活步調慢下來再繼續看完。
他走進浴室,脫下襯衫扔進洗衣籃。在浴室的鏡子裡,他看到自己的模樣。有時他看著自己,心裡會想:以五十五歲而言還不錯;但有時──例如現在,他會想:真的假的?。
他的樣子……很憂傷,主要是因為眼睛。他的頭髮過長,黑髮摻雜銀絲,他總是忘記要修剪。他嘆息一聲,打開水走進淋浴間,讓太燙的熱水淋在身上,洗去他的思緒。走出浴室,他感覺舒服多了,準備好迎戰新的一天。現在去睡覺毫無意義。他用毛巾擦乾頭髮,在衣帽間地上找到一件舊的超脫搖滾樂團T恤與破牛仔褲,穿好衣服走回走廊,電話正好在這時響起。
是市話。
他蹙眉。都已經二○一○年了,在這個新時代,很少有人撥打那個老號碼。
一般人不會選在凌晨五點零三分打電話。這種時間鈴聲響起通常沒有好事。
瑪拉。
他衝過去接聽。「喂?」
「請問凱絲琳?雷恩在嗎?」
討厭的推銷電話。他們都不會更新資料嗎?
「凱絲琳?雷恩過世一年多了,請把她由名單上刪除。」他沒好氣地說,等著對方繼續問:請問你是家裡做決定的人嗎?不過對方只是沉默,他越來越不耐煩,於是質問:「你哪位?」
「西雅圖警局,傑瑞?馬隆警官。」
強尼皺起眉頭。「你要找凱蒂?」
「發生了一起事故。我們在傷者的皮夾找到緊急聯絡人資料,上面寫著凱絲琳?雷恩的名字。」
強尼在床邊坐下。凱蒂過世這麼久了還將她列為緊急聯絡人,會這麼做的人世上只有一個。她又闖了什麼禍?這年頭誰還會在皮夾裡放緊急聯絡人資料?「是塔莉?哈特吧?酒駕嗎?假使她——」
「先生,我沒有相關資料。哈特小姐在前往聖心醫院的路上。」
「傷勢多嚴重?」
「我不清楚,先生,你得聯絡聖心醫院查詢。」
強尼掛斷電話,上Google找出聖心醫院的號碼打過去。他被轉來轉去至少十分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回答問題的人。
「雷恩先生?」那位女士說。「據我瞭解,你是哈特女士的親屬?」
這個問題讓他心裡一抽。他多久沒有和塔莉說話了?
別騙自己,他很清楚多久了。
「是,」他回答。「發生什麼事了?」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先生。我只知道她正在前來的路上。」
他看看錶。如果動作快,應該能趕上五點二十分的渡輪,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趕到醫院。「我會盡快過去。」
嘟嘟聲響起,他才察覺自己沒有說再見。他掛斷,將話機扔在床上。
他抓起皮夾,重新拿起話機,撥號的同時從衣櫥取出一件毛衣。電話響了又響,提醒他現在時間多早。
「喂——喂?」
「可琳,抱歉這麼早打來,發生了一點緊急狀況。可以請妳幫忙來接雙胞胎,然後送他們去學校嗎?」
「出了什麼事?」
「我得趕去聖心醫院。一個朋友出了意外,我不想讓孩子單獨在家,可是又來不及送他們去妳那裡。」
「別擔心,」她說。「我會在十五分鐘內過去。」
「謝謝,」他說。「我欠妳一次。」他匆忙走到兒子的房間打開門。「起床穿衣服,快。」
他們慢吞吞地坐起來。「啊?」威廉說。
「我得出門。可琳會在十五分鐘內過來接你們。」
「可是——」
「沒有可是。你們要去湯米家,下午足球練習結束之後,應該也是可琳去接你們。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路卡問,被枕頭壓出痕跡的臉龐流露擔憂。這兩個孩子太瞭解緊急狀況的意義,生活常規讓他們安心。尤其是路卡,他很像媽媽,很愛照顧人,經常操心。
「沒什麼,」強尼的語氣有些緊繃。「我得去市區一趟。」
「他以為我們還是小寶寶,」威廉掀開被子。「走吧,天行者。」
強尼著急地看錶。五點零八分,他得立刻出門才能趕上五點二十分的渡輪。
路卡下床來到他身邊,抬起頭,隔著棕色亂髮看著強尼。「瑪拉出事了嗎?」
他們當然會擔心。多少次他們匆忙趕去醫院看媽媽?而且天曉得瑪拉最近惹了什麼麻煩,他們都很擔心她。
即使已經過了將近四年,他們有時依然感到戒慎恐懼,他怎麼忘記了?悲劇在他們所有人心中留下傷痕,他盡一切所能照顧雙胞胎,但就算他用盡全力也無法彌補他們失去母親的缺憾。「瑪拉沒事,是塔莉。」
「塔莉怎麼了?」路卡一臉驚恐。
他們非常愛塔莉。去年他們多少次吵著要找她?強尼編了多少藉口?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內疚。
「詳細的狀況我還不清楚,不過我會盡快讓你們知道出了什麼事。」強尼承諾。「先收拾好上學要用的東西,等可琳來接你們,好嗎?」
「爸,我們不是小嬰兒。」威廉說。
「踢完足球你會打電話給我們嗎?」路卡問。
「會。」
他和兩個孩子吻別,由門口的桌上拿起車鑰匙。他最後一次回頭看他們,長相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頭髮該剪了,他們穿著四角褲和寬鬆T恤站在那兒,因為擔憂而皺起眉頭。他出門走向車子。他們已經十一歲了,獨自在家十分鐘不會怎樣。
他上車發動引擎,往碼頭駛去。上船之後,他沒有下車,焦急地敲著真皮方向盤,等候三十五分鐘的航程結束。
六點十分,他駛進醫院停車場,在街燈的人造光線下將車停妥。距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城市依然一片黑暗。
他進入熟悉的醫院,大步走向櫃檯。
「塔露拉?哈特,」他嚴肅地說。「我是家屬。」
「先生,我——」
「我要瞭解塔莉的病況,現在就要。」他的語氣非常強硬,櫃檯小姐在位子上彈躍了一下,彷彿被小小電了一下。
「噢,」她說。「我馬上回來。」
他離開櫃檯開始踱步。老天,他討厭這個地方,這裡的氣味太熟悉。
他沉沉地坐在硬塑膠椅上,腳尖緊張地點著合成地板。幾分鐘過去了,每分鐘他的自制力都削減一些。
失去妻子、失去一生摯愛之後,四年來他學會讓日子繼續過下去,但這並不容易。他不能回顧過去,記憶令人太痛苦。
但是在這裡,他怎麼有辦法不回顧?他們來這家醫院動手術、做化療與放射治療;他和凱蒂在這裡一起度過無數個小時,互相保證他們的愛絕對能戰勝癌症。
騙人。
最後不得不面對現實時,也是在這裡的病房,在二○○六年。他躺在她身邊,抱著她,盡可能假裝沒發現抗癌這一年來,受盡折磨的她變得多瘦。凱蒂的iPod在床邊播放凱莉?克萊森的歌曲:有人等候了一生……只為這樣的一刻。
他記得凱蒂當時的表情。痛楚猶如體內的液體火焰,她全身無處不痛,骨頭、肌肉、皮膚都是。她不敢用太多嗎啡,她希望保持意識清醒,以免孩子害怕。我想回家,她說。
看著她,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快死了。現實重重打擊他,淚水湧上眼眶。
「我的小寶寶,」她輕聲說完之後笑了。「他們兩個早就不是小寶寶了,都已經在換牙了呢。對了,現在牙仙子的行情價是一塊錢,記得每次都要拍照。還有瑪拉,告訴她我能理解,我十六歲的時候也對媽媽很惡劣。」
「我還沒準備好聽妳說這些。」他討厭自己的軟弱,他在她的眼中看見失望。
「我需要塔莉。」她接著說,他吃了一驚。他的妻子與塔莉?哈特幾乎是一輩子的好姐妹,但是一場爭吵讓她們絕交,過去兩年她們沒有說過話,而在這兩年中,凱蒂面對癌症的考驗。強尼無法原諒塔莉,並非因為那次爭吵(當然,全都是塔莉不好),也不是因為當凱蒂最需要時她竟然缺席。
「不行。妳忘記她對妳做了什麼?」他憤懣地說。
凱蒂稍微朝他轉過身,他看得出來這個動作讓她非常痛。「我需要塔莉,」她重複,這次語氣更輕柔。「從國二開始,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可是——」
「強尼,你一定要原諒她。既然我能做到,你也可以。」
「沒那麼容易,她傷害了妳。」
「我也傷害了她。好姐妹難免會爭吵,因為沒看出什麼最重要。」她嘆息。「相信我,現在我明白什麼最重要,我需要她。」
「都已經這麼久了,妳憑什麼相信一通電話她就會來?」
凱蒂忍痛微笑。「她一定會來。」她摸摸他的臉,要他看著她。「以後……她就交給你照顧了。」
「別說那種話。」他低語。
「她老愛逞強,但其實沒那麼堅強,你知道的。答應我。」
強尼閉上眼睛。過去幾年他不斷努力想度過哀傷,為家人創造新生活。他不願回憶那悽慘的一年,但是他怎麼能夠不想?尤其是現在。
塔莉與凱蒂。她們是結交將近三十年的好姐妹,若非因為塔莉,強尼也不會遇見一生摯愛。
打從塔莉走進那間破爛的辦公室,強尼便對她深深著迷。當時她才二十歲,充滿熱忱與活力,當時他負責管理一家小電視臺,她成功說服他,讓她在那裡上班。他原本以為愛上了她,但那並不是愛,而是另一種東西。他受她的魅力所惑,他第一次見到那麼活力四射、明亮耀眼的人,站在她身邊的感覺好比藏身陰影中幾個月之後重見陽光。他立刻看出她將會大紅大紫。
當她介紹好友凱蒂?穆勒齊進公司時,他幾乎完全沒有留意她,她顯得平淡、文靜,只是乘著塔莉的浪頭前進。幾年之後,凱蒂鼓起勇氣吻了他,他終於在一個女人的眸中看見未來。他清楚記得他們第一次歡愛,當時他們都很年輕,他三十歲,她二十五,但只有她一個人單純天真。她輕聲問:每次都像這樣嗎?
愛情就那樣來臨,他完全沒有準備。他無法對她說謊,於是說:不,不是每次都像這樣。
後來他和凱蒂結婚了,他們由遠處看著塔莉快速在新聞界竄紅,有如劃破天際的小行星,不過,無論凱蒂的人生與塔莉差距多大,她們倆始終親如姐妹。她們幾乎每天通電話,每逢佳節塔莉一定會來他們家報到。當她放棄聯播網的工作及紐約,決定回歸西雅圖開始自己的日間脫口秀,塔莉懇求強尼擔任製作人。那些年非常順利、非常成功,直到癌症與凱蒂過世讓一切分崩離析。
此刻他忍不住開始回想。他閉上雙眼往後靠,他清楚記得崩壞開始的那一刻……
資料來源:MOMO購物中心 - 再見 最好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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