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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妳》

◆全美近100萬人同時被感動!
◆美國網站選為歷年來最賺人熱淚的14本書之1(含《偷書賊》、《One Day》等)
◆Goodreads書評網站、Amazon書店近10萬個讀者好評
◆作品被書評譽為「能觸動我們內心最深、最溫柔的那個角落」
◆《紐約時報》、《書單》、《圖書館期刊》等媒體一致盛讚推薦

這是一份妳應該送給自己,
並與生命中所有女性朋友分享的禮物

螢火蟲巷裡沒有螢火蟲,只有閃亮亮的夢想,還有我們瘋狂、笑淚交織卻比星星永恆的友誼——鬧彆扭時除外。

她知道,只要說「我需要妳」,姐妹就永遠會在
塔莉,美麗聰明,總是人們目光的焦點,
但在自信的外表下,她一直活在被母親拋棄的陰影中,
更害怕一直照顧她的外婆撒手人寰,讓她徹底孤單,
她渴望歸屬感、渴望有人能無條件愛她——
直到,十四歲那年她在沒有螢火蟲的「螢火蟲巷」遇上溫暖的凱蒂。
她開始懂得付出,瞭解「家」是什麼感覺,
更重要的是,她交到了真正的朋友,並發誓永遠不離不棄……

我們發誓要當永遠的好朋友,永遠,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從十四歲到四十多歲,她和凱蒂互相依靠走過人生路,
也歷經了嫉妒、憤怒、傷害、憎恨,又重歸舊好,
原以為她們的友誼無堅不摧,
但她一次真心為對方好的舉動卻使兩人從此決裂——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可老天爺沒有放過她們,最後的重大考驗緊接著而來……

這是個關於愛、成長與忠誠的故事,
也讓你不禁開始檢視人生最重要的事物:一個無條件愛你的人……

【感動推薦】
◎Ivy許嘉凌(知名藝人)
◎大S(台灣暢銷作家)
◎女王(名作家)
◎王郁燕(《?河灣》總編輯)
◎朱家綺(廣播主持人)
◎余秀芷(知名作家/主持人)
◎徐瑞娟(《魅麗雜誌》社長)
◎范瑋琪(歌手)
◎胡婷婷(演員/作家)
◎陳雅琳(三立新聞總編輯/主播)
◎夏嘉璐(知名主播/主持人)
◎倪采青(小說家)
◎張倞菱(《bella儂儂》雜誌總編輯)
◎彭樹君(名作家)
◎黃淑貞(城邦文化第一事業群總經理)

【來自各界的讚譽】

「一個好女人,會成就無數的好女人和好男人!值得一讀!!」
——大S(台灣暢銷作家)

「雖然漸行漸遠,彼此也改變太多,《最好的妳》卻讓妳想起曾經無話不談的姐妹淘,那些只有她才懂的女人心事,在書裡我都看到了。」
——王郁燕(《?河灣》總編輯)

「女人的心女人最明瞭。閱讀此書的過程,那些陪著我經歷人生最高潮與最低潮的好姐妹臉龐不斷出現在我腦海,也讓我想起人生許多美好時刻。」
——朱家綺(廣播主持人)

「深具療癒效果。隨著作者又重新活過一次,那青澀的歲月、每個不確定的選擇,現在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美好。」
——徐瑞娟(《魅麗雜誌》社長)

「流著眼淚,闔上最後一頁。作者用細膩觀察,娓娓道出女性內心永不休止的自我交戰,母親與女兒、友情與愛情、工作與家庭,我們在拉扯中努力保持平衡,在書中找到強烈共鳴。」
——夏嘉璐(知名主播/主持人)

「這綿延三十多年的故事如同一圈又一圈的漩渦,將我吸入,深陷其中。」
——倪采青(小說家)

「作者以感人又寫實的筆法,描述一段複雜而持久的友誼。」
——《書單》

「賺人熱淚,絕對能感動作者的廣大粉絲。」
——《圖書館期刊》

「精彩萬分。」
——《西雅圖時報》

「《最好的妳》是一本篇幅龐大、內容豐富的好書,描寫女性一生中的種種遭遇:母親、女兒、成功、失望、偷抽大麻,以及隨著最愛的歌曲跳舞。」
——《奧勒岡人週日報》

「這段友情經歷各種考驗,少女的小題大作、苦澀的背叛,最後成為兩位女性人生中的試金石……這是關於忠誠與愛的故事,令人難忘。」
——賈桂林.米察 (《失蹤時刻》作者,《紐約時報》暢銷作家)

「沒有人能比作者更善於描寫女性友誼的內在那所有猶豫徬徨、幽默、痛苦與複雜。難得一見的奇才。」
——蘇珊.伊莉莎白.菲力普斯(《天生萬人迷》作者)

「作者以完美的調性描述七O與八O年代的紛亂與活力,並且帶領讀者深入兩位女性之間友誼的核心。無論大環境或小細節,《最好的妳》俱為上乘佳作。」
——伊琳.希德布藍德(《赤足》作者,《紐約時報》暢銷作家)

「美好又感人的一本書,檢視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恆久的友誼。」
——伊莉莎白.布臣(《窈窕熟女》作者)

「令人心碎也帶來歡笑,觀點透徹,甜美感人,《最好的妳》誠摯、動人,令人著迷。這本書讓我記起為何熱愛閱讀。」
——派翠西亞.葛芬妮(《守護美麗》作者,暢銷作家)

「我不曉得多久沒看過如此令人難忘的書籍了。讀完之後過了很久,書中所描述的愛、歡笑、考驗,以及溫柔而忠實的友誼依然令我感動落淚。絕妙傑作。」
——丹尼爾.馬歇爾(世界最大獨立書店Powell書店)

「作者創作出一部傑作,讓女性想要窩在壁爐前手不釋卷,直到最後一頁。」
——凱倫.福特(McLean & Eakin 獨立書店)

「這個傑出的故事將帶給您感動,並重新明白人生中只有女性能互相滿足的需求。」
——荷莉.弗瑞克(Schuler Books & Music獨立書店)

「我剛讀完《最好的妳》,好不容易才擦乾眼淚。作者筆下塔莉與凱蒂故事掌握到兩位女性之間真正的友誼與愛,多年來隨著她們一起成長、變化……美好的故事,每位女性都該一讀!」
——瑪西亞.凡德福(Vanderford書店)

「我從沒因為一本書的內容流淚,但這本書做到了。」
——吉娃娃

「太感動了,所以別在公車上看喔,不然會像我一樣在公車上差點哭出來。」
——紫萱

「這本書的內容雖然很多,有高達496頁,但是讀起來一點也不辛苦。每一段的故事都引人入勝,作者敘事的筆調也讓人讀起來很舒服,會想要一直看下去,最後看到結局還會覺得意猶未盡。」
——MRW

「作者簡直是個寫作兼說故事高手,永遠有辦法無時無刻讓讀者與角色們產生共鳴,即便是在感傷的時刻,還是有辦法讓讀者露出笑容。如果你今年只打算讀一本書,那這本書絕對是你最佳的選擇!我誠心推薦給你!」
—— Emily

「對我最好的妳,說再多的謝謝都不夠,但是我會在今年初次見面的九月,送上這本《最好的妳》,做為友誼的紀念與標記!」
——Cindy Lee

「很久沒有在看完一本書後的良久,故事中的酸甜苦辣鹹還在心裡頭竄遊,盤桓不去。」
——Irene

「溫馨的故事我不是第一次接觸,這是我哭得最醜、最慘的一次,先是又哭又笑,再來淚水就潰堤了,無止盡地流下,直到最後一頁結束。」
——Amesily

「《最好的妳》這部細膩書寫情比姐妹深的作品,除了告訴了我們生命是公平的、人生是無常的外,也讓我們明白了唯有愛能伴妳度過任何生命的關卡,不論喜悲,遑論生死。」
——hanabi

「看完這書,也彷彿能看到自己未來的生活,體會那時候的心境。好書就是這樣,能帶你好好的經歷,你沒有經歷的那些故事。」
——數星星

「動人而揪心,溫暖而真摯的一個故事,關於兩個個性與家庭背景截然不同的好姐妹,她們攜手共度人生的故事。看到最後眼眶不禁濕潤,也準備拿起電話,與我生命中每個好久不見的好姐妹相約,相互訴說彼此的近況。」
——vernier

「《最好的妳》讓人見證到了一段相知相惜令人欣羨的情感,闔上書心還熱熱的。」
——jrue

「很久沒有徹夜未眠,只為看完一本書的衝動,闔上書時,天已微亮,心中夾雜著感動與惆悵等複雜情緒,我想作者想藉塔莉來告訴我們,名聲、榮譽、財富這些東西,如果和友情相比,它們都只是塵土而已。」
——Summer

「《最好的妳》不僅僅是催淚之作,同時也發人深省:「我有多久沒與好朋友聯絡見面了?是不是總是在臉書上看朋友近況、按讚,然後就拋諸腦後?還是每一次與好朋友見面都說不到幾句就各自拿著手機滑?」看完塔莉和凱蒂的故事,或許應該給自己一個行動的機會,和好朋友分享《最好的妳》吧!」
——Astraes





內文試閱


  接下來三年,她們不間斷地魚雁往返。寫信不再只是例行公事,而是維繫生命的繩索。每個星期日傍晚,塔莉固定回到粉紅與紫色裝潢的兒童房,坐在白色書桌前,在筆記本活頁上洋洋灑灑寫下思緒、夢想、憂慮與挫折。有時她也寫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例如法拉頭的新造型讓她顯得多嫵媚,或是她在國中畢業舞會穿的名牌禮服Gunny Sax,但她有時會寫下深沉的心事,告訴凱蒂她在夜裡失眠,或夢見媽媽回來了,說塔莉是她的榮耀。外公過世時,塔莉向凱蒂尋求安慰,她一直強忍淚水,直到聽見好友在電話中說:「噢,塔莉,妳一定很難過。」這才終於哭了出來。人生中第一次,塔莉沒有說謊也沒有加油添醋(呃,至少不太多),只是單純呈現出自己,對凱蒂而言這樣就足夠了。

  時間來到一九七七年夏季,再過短短幾個月,她們就要升上高三,各自成為學校的老大姐。

  今天是塔莉期待好幾個月的日子,她終於能真正踏上三年前穆勒齊伯母指引的那條路。

  成為下一個珍恩.艾諾森。

  這句話成為她的信念,有如神奇的密碼,裝載著她的雄心壯志,讓夢想不再虛幻。當年在斯諾霍米什那個廚房中埋下的種子瘋狂發芽,深深根植在她心中。以前她沒察覺自己多麼需要夢想,但現在夢想改變了她,讓她由被媽媽遺棄的可憐塔莉,蛻變為準備贏得全世界的女孩。這個目標讓她的身世顯得無足輕重,給予她挑戰的目標、生活的支柱。她由信中得知她的努力讓穆勒齊伯母感到欣慰,她也知道凱蒂與她有志一同,她們將一起當上記者,追查新聞,撰寫報導。一對好搭檔。

  她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眼前的建築,感覺有如銀行大盜望著諾克斯堡國家金庫。

  這家ABC(美國廣播公司)的加盟公司影響力極廣、備受尊崇,沒想到竟藏身在丹尼重劃區的小建築裡,根本毫無景觀可言,沒有令人肅然起敬的落地窗,大廳沒有半件藝術品,只有一座L型櫃臺,一個還算漂亮的接待小姐,三張芥末黃的一體成形塑膠椅。

  塔莉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走進去。她在櫃臺報上姓名,接著在牆邊的一張椅子坐下。等了很久才輪到她面試,但她保持儀態莊重,不顯得坐立不安,克制住腳點地的衝動。

  說不定有人正在觀察她。

  「哈特女士?」接待小姐終於抬頭叫她。「他可以見妳了。」

  塔莉站起來,露出隨時可以上鏡頭的沉著微笑。「謝謝。」她跟著接待小姐穿過幾道門,來到另一個等候區。

  在那裡,她終於見到了那個人。將近一年來,她每個星期固定寫信給他。

  「你好,羅巴赫先生。」她握住他的手。「很榮幸終於能見到你。」

  他比想像中來得疲憊蒼老,油亮的禿頂上只有一小撮紅灰色頭髮,而且沒有一根是整齊的,淺藍色休閒西服上有白色車線綴飾。「請來我的辦公室詳談,哈特小姐。」

  「哈特女士。」她糾正,最好一開始便說清楚。葛洛莉雅.史坦能說過,想得到尊重就必須開口要求。

  羅巴赫先生怔怔地望著她。「抱歉?」

  「若你不介意,麻煩稱呼我為哈特女士,我想你應該不反對吧?名校喬治城大學英美文學系的高材生想必不會抗拒新潮流吧?相信你一定是社會覺醒運動的先鋒,我從你的眼神看得出來。對了,我喜歡你的眼鏡。」

  他呆望著她,嘴巴微微張開,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請跟我來,哈特女士。」他帶著她穿過空無一物的白色走廊,最裡面左邊有一扇仿木門,他打開進入。

  他的辦公室空間不大,兩面有窗,其中一扇正對著高架單軌電車的水泥軌道。牆上沒有半點裝飾。

  他辦公桌前有張黑色折疊椅,塔莉坐下。

  羅巴赫先生坐下之後看著她。「一百一十二封信,哈特女士。」他拍了拍桌上一個鼓鼓的牛皮紙檔案夾。

  她寄的信他全保留了,這應該是好消息。她從公事包中拿出最新版的履歷表放在桌上。「你應該留意到了,我寫的報導多次登上校刊頭版,我另外附上瓜地馬拉震災的深入報導、昆蘭事件的後續追蹤,以及弗雷迪.普林茲尋死前數日的觀察剖析,絕對令人揪心。這幾篇文章應該能顯示我的能力。」

  「妳今年十七歲。」

  「對。」

  「下個月妳要開始念高三。」

  那些信沒有白寫,他知道她的所有資料。「沒錯。對了,我認為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報導角度:前進高三,一九七八年度畢業班記實。或許可以每個月播出一篇專題報導,揭露地區公立高中的真實面貌,我相信讀者一定——」

  「哈特女士。」他雙手指尖立靠在一起形成三角形,下巴放在上面看著她,她感覺得出來他極力忍著笑。

  「是,羅巴赫先生。」

  「我們可是ABC公司的加盟公司,不可能雇用高中生的。」

  「可是你們有實習生。」

  「只限大學生,華盛頓州立大學或其他學校。我們的實習生大部分都在校園電視臺工作過,所以熟悉電視臺的工作模式。很抱歉,但妳還沒準備好。」

  「噢。」

  他們彼此對望。

  「哈特女士,我從事這份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很少看到像妳這麼有企圖心的人。」他再次拍拍那疊信件。「這樣好了,繼續寫文章寄給我,我會幫妳留意機會。」

  「也就是說,等我準備好可以成為記者的時候,你會雇用我?」

  他大笑。「總之繼續寄文章來就對了。努力念書拿好成績上大學,知道嗎?其他的到時候再說吧。」

  塔莉重新燃起鬥志。「我會每個月寄一篇新報導。羅巴赫先生,總有一天你會雇用我的,等著瞧吧。」

  「哈特女士,我樂觀其成。」

  他們繼續聊了一下,然後羅巴赫先生送她出去。下樓時,他停在獎座展示櫃前,裡面有幾十座艾美獎與其他新聞獎項,金色獎座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有一天我會贏得艾美獎。」她用指尖摸摸玻璃。她不准自己因為這次的挫折感到受傷,沒錯,這只是一次小小挫折而已。

  「塔莉.哈特,我相信妳一定能拿到。回去念高中吧,享受妳的高三生活,不要急,現實人生來得很快。」

  街道上的景色有如風景明信片,萬里無雲的碧藍天空,適合拍照的晴朗天氣,這樣的西雅圖會引誘外地人賣掉他們的房子,離開平淡無奇的老家搬來這裡。可惜他們不知道這種天氣多稀有,這一帶的夏季來得迅速絢爛,彷彿火箭發射般,但離開時也一樣快。

  她將外公的笨重黑色公事包擁在胸前走向公車站牌,頭頂上,一輛單軌列車由軌道飛馳而過,地面隨之震動。

      回家的路上,她告訴自己其實得到了一個好機會,現在要做的是進大學證明自己的能力,然後爭取更好的工作。

  然而,無論她如何編造,失敗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回到家時,她覺得自己氣勢萎靡,整個垂頭喪氣。

  她打開前門進去,將公事包扔在廚房餐桌上。

  外婆在客廳裡,坐在破舊的沙發上,穿著絲襪的雙腿架在凹陷的絲絨腳凳上,大腿上放著尚未完成的刺繡。她睡著了,輕輕發出鼾聲。

  看到外婆,塔莉擠出笑容。「嘿,外婆。」她低聲說,走進客廳彎腰摸摸外婆滿是疙瘩的手,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外婆慢慢醒來,老式厚鏡片後的雙眼迷茫了一陣,接著漸漸清晰。「面試順利嗎?」

  「新聞部協理說我的資格太好,不適合這份工作,很不可思議吧?他說這個職位會浪費我的能力。」

  外婆捏捏她的手。「妳年紀太小了,對吧?」

  她一路強忍的淚水終於刺痛了眼睛,她難為情地抹去。「只要我一進大學他們肯定會馬上雇用我。等著瞧吧,我會讓妳引以為榮。」

  外婆的眼神說著:可憐的塔莉。「妳已經讓我很光榮了。妳其實想要桃樂西的關注。」

  塔莉靠在外婆瘦削的肩上,任由外婆擁抱。她知道痛苦很快就會過去,就像曬傷一樣會自行痊癒,然後稍微增強抵抗力。「我有妳就夠了,外婆,她不重要。」

  外婆疲憊嘆息。「去打電話給妳的朋友凱蒂吧,不過別講太久,電話費很貴。」

  光是想到能和凱蒂說話,塔莉的心情立刻輕鬆起來。因為長途電話費很貴,她們很少有機會通話。「謝謝,外婆,我馬上去。」

  ***

  下一週,塔莉在社區週刊《安妮女王蜂》找到工作。時薪很低,所負責的工作也只是些雜務,但她不介意,至少她進入了媒體業。一九七七年暑假,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她幾乎都耗在那幾間狹小擁擠的辦公室,盡可能多吸收學習。她在公司纏著記者東問西問、影印、買咖啡;在家則陪外婆玩撲克牌,以火柴棒當籌碼。每個星期天晚上,她一定會寫信給凱蒂分享一週的生活點滴,像時鐘一樣準時。

  此刻,她坐在房間的兒童書桌前,重讀一遍這星期的八頁長信,最後寫上「永遠的好朋友,塔莉♥」,接著仔細折三摺。

  書桌上放著凱蒂剛寄來的明信片,她去露營了,這是穆勒齊家每年固定的活動,凱蒂稱之為「蟲蟲地獄週」,但塔莉覺得她描述的每個時刻都完美無比,心中無限嚮往。她多麼希望能一起去,拒絕他們的邀約是她這輩子做過最艱難的一件事,但是這份打工非常重要,而且外婆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她實在別無選擇。

  她低頭看著好友寫的內容,重溫她早已熟記的每字每句:晚上玩撲克牌、烤棉花糖,在冷死人的湖中游泳……

  她強迫自己轉開視線。渴望無法得到的東西對人生沒有半點好處,白雲教會了她這一課。

  她將寫好的信放進信封、寫上地址,下樓去探望外婆,她已經睡著了。

  塔莉獨自看著最喜歡的週日晚間影集:帶有社會批判的「一家子」、喜劇「愛麗斯」、警探片「警網鐵金剛」,看完之後鎖好門窗上床睡覺,飄進夢鄉時還想著穆勒齊一家在做什麼。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六點起床,打扮好準備上班。如果她到得夠早,有時記者會讓她幫忙處理今天的報導。

  她快步走到走廊盡頭敲門。雖然她不想吵醒外婆,但出門時一定要說再見,這是家規。「外婆?」

  她再敲一次,然後緩緩推開門,高聲說:「外婆……我要去上班了。」

  窗臺下映出深紫色的陰影,光線昏暗,掛在牆上的繡花作品只隱約看得到四方外框。

  外婆躺在床上。即使站在門口,塔莉依然能清楚看見她的身體輪廓,雪白的鬈髮、凌亂的睡衣……不動的胸口。

  「外婆?」

  她走向前摸摸外婆滿是皺紋的柔軟臉頰,皮膚冷得像冰,鬆垂的嘴唇沒有氣息。

  塔莉的世界瞬間傾覆,由地基上崩塌陷落。她站在那兒低頭看著外婆失去生命的臉,光是這樣就耗盡了所有力氣。

  淚水來得很慢,彷彿每一滴都由鮮血凝結,因為太過濃稠而無法穿過淚腺。記憶如萬花筒閃過:七歲生日派對,外婆幫她編辮子,告訴她只要用心祈禱,說不定媽媽會出現;幾年後外婆承認上帝有時不會回應小女孩的祈禱,也不回應大人的祈禱;上星期玩牌的時候,塔莉再次將丟出去的牌全掃過去,外婆笑著說:「塔莉,妳不必每次都拿走所有牌……」;還有,外婆的晚安吻總是那麼輕柔。

  她不曉得在那裡站了多久,但是當她彎腰親吻外婆單薄的臉頰時,陽光已經穿透窗簾照亮了房間,那樣的明亮讓塔莉吃了一驚。外婆走了,這個房間應該一片黑暗才對。

  「振作點,塔莉。」她對自己說。

  她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她知道。外婆和她商量過,也已經做好了準備,然而塔莉明白,無論說什麼也無法讓她準備好迎接這一刻。

  她走到外婆的床頭櫃前,外公的照片下面放著一個紫檀盒子,旁邊堆滿了藥物。

  她掀開蓋子,隱隱覺得像是做賊,可是外婆交代過要打開來看。外婆經常說:「有一天我會回天上的家,到時候打開外公送我的盒子,裡面有留給妳的東西。」

  裡面有幾樣不值錢的首飾,印象中外婆很少配戴,另外還有一張折起來的粉紅信紙,上面寫著塔莉的名字。

  最親愛的塔莉,

  對不起,我知道妳多麼害怕孤單、害怕被拋下,但上帝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生死──如果可以,我也想陪妳久一點。我和外公會永遠在天堂看著妳,只要妳相信就永遠不會孤獨。

  妳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喜悅。

  愛妳的外婆

  外婆不在了……

 






《再見,最好的妳》


◆全球超過百萬名讀者最期待的續作!
◆最感人暢銷小說《最好的妳》出版後,他們都在問:「然後呢?」
◆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榜Top3,《出版家週刊》、《書單》等媒體齊聲感動推薦

原諒傷妳最深的人,但可能再度被傷害;
或遠離讓妳痛苦的人,可心裡永遠有遺憾……
妳,會怎麼選?

塔莉一直以來都是傳奇人物,她以遠大夢想為燃料、受痛苦回憶所驅策,
認為世上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直到好姐妹凱蒂過世,
她的世界瞬間崩塌了一半,另一半是用承諾撐著:照顧凱蒂的子女,
但問題來了:她完全不瞭解家庭、母性,也不懂得如何照顧人……

美麗脆弱、十六歲的瑪拉,因為母親過逝而一蹶不振,
大家拚命想讓她振作,但用盡全力,她依舊沉溺哀傷而難以觸及,
她不在乎所有人、所有事——直到她愛上一個男孩,
他讓她重拾笑容,卻也將她帶離家,進入危險陰暗的世界。

六十多歲的桃樂西,一手造成女兒塔莉充滿陰影的過去。
塔莉小時候遭到她一再拋棄,但現在她回來了,在塔莉最孤寂的時刻來到她身邊。
經過多年隱瞞,桃樂西終於不得不面對最深沉的恐懼:
唯有揭露過去醜惡的祕密,她才能真的成為女兒需要的母親。
現在,一次選擇造成的意外,一通深夜響起的電話,
讓這三名女子重新聚首,繼而展開一段刻骨銘心的救贖之旅……








內文試閱

?1?

  二○一○年九月二日,晚上十點十四分

  她有點昏沉。感覺不錯,像包裹在剛由烘乾機取出的熱毯子裡,但她清醒之後才驚覺自己身在何處,這裡絕對不是好地方。

  她坐在廁所隔間裡,身體往前彎倒,臉上滿是淚痕。她在這裡多久了?她緩緩站起來走出廁所,在劇院擁擠的人群中推擠,十九世紀水晶吊燈璀璨輝煌,光鮮亮麗的人們啜飲香檳,她不理會那些人批判的眼神。電影肯定結束了。

  來到門外,她將可笑的漆皮高跟鞋往暗處一踢,在滂沱大雨中,她只穿著昂貴絲襪走在西雅圖骯髒的人行道上,往回家的方向前進。只短短十個路口,她一定能走到,何況晚上這個時候絕對叫不到計程車。

  接近維吉尼亞街時,她發現一個閃亮的粉紅招牌,上面寫著「馬丁尼酒吧」。門外聚集著幾個人,在遮雨棚下抽菸聊天。

  雖然她發誓絕不進去,卻發覺自己已轉身、推門,走了進去。她進入黑暗擁擠的酒吧,直接往紅木長吧檯走去。

  「請問要點什麼?」酒保很瘦,有藝術家氣息,頭髮染成鮮橘色,臉上的金屬比大賣場零件區還多。

  「純龍舌蘭。」她說。

  她喝完一杯,又點了一杯。喧鬧的音樂帶給她安慰,她喝著烈酒隨節奏搖擺身體。四周的人都在談天歡笑,她感覺自己彷彿也在喧鬧狂歡。

  一個身穿昂貴義大利西裝的男人來到她身邊。他很高,看得出來身材健美,一頭金髮經過精心修剪造型,八成是銀行高層或公司律師。當然,配她有點太年輕,他頂多三十六、七歲。他在這裡待多久了?是在尋找酒吧裡最漂亮的女人,準備上前搭訕吧?一杯酒或兩杯?

  終於他轉向她。由他的眼神,她看出他知道她是誰,那一點熟識令她難以自持。「可以請妳喝一杯嗎?」

  「不知道耶。可以嗎?」她說話是不是很含糊?不妙。她的頭腦也不太清楚。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龐溜到胸前,又回到臉上,眼中毫不掩飾慾望。「喝一杯只是開始而已。」

  「我很少接受陌生人搭訕。」她說謊。最近她的人生只剩陌生人,其他人,她所重視的人,全部忘記她了。她強烈感受到抗焦慮藥物贊安諾在發揮藥效,也可能是龍舌蘭酒開始發威。

  他摸摸她的下巴,沿著下顎愛撫,她全身顫抖。他的動作有種率直大膽的感覺,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那樣摸她了。「我是卓伊。」他說。

  她抬頭看進他的藍眸,感覺到寂寞的重量。有多久沒有男人想要她了?

  「我是塔莉?哈特。」她說。

  「我知道。」

  他吻她,他口中有種甜甜的滋味,像是利口酒,此外還有菸味,也可能是大麻。她想在純粹的肉體感官中放縱,像糖果一樣融化。

  她想忘記生命中所有的不如意,想忘記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獨自和數不清的陌生人在一起。

  「再吻我一次。」她討厭自己哀求的可悲語調。小時候的她就像這樣,當年她只是一個小女孩,鼻子貼在窗戶上等著媽媽回來。我究竟是哪裡不好?那個小女孩問過每一個願意聽的人,可惜從來沒有得到答案。塔莉伸手將他拉過去,他親吻她並將身體貼近,儘管如此,她還是感覺自己哭了出來,而眼淚一旦潰堤便無法遏止。

  ***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兩點一分

  塔莉是最後一個離開酒吧的人。門在她身後砰一聲關上,霓虹燈招牌發出茲茲雜音閃爍熄滅。時間已經過了兩點,西雅圖街頭一片空蕩蕩,靜寂無聲。

  她走在濕滑的人行道上,腳步很不穩。一個男人吻了她,而且還是陌生人,她卻哭了出來。

  可悲,難怪他會打退堂鼓。

  雨水打在她身上,幾乎令她無法招架。她考慮是否該停下腳步,仰起頭,張開嘴,讓大雨將她淹死。

  好像挺不賴。

  感覺像是花了好幾個鐘頭,她終於到家了。她走進豪宅大樓,默默由門房身邊走過,視線沒有接觸。

  進了電梯,她從牆上的鏡子看見自己。

  噢,老天。

  她的樣子非常嚇人。紅棕頭髮亟需染色,整個亂得像鳥窩一樣,暈化的睫毛膏順著臉頰流下,彷若戰士的迷彩。

  電梯門打開了,她來到走廊上。她的平衡感失效,所以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家門口,試了四次才將鑰匙插入鎖孔。終於打開門時,她頭暈目眩,頭疼又發作了。

  在餐廳與客廳之間,她撞上一張小桌子差點摔倒,所幸在最後一刻抓住沙發救了自己,她嘆息一聲,重重倒在厚軟的羽絨坐墊上。眼前的茶几堆滿郵件,主要是帳單與雜誌。

  她將頭往後倒,閉上雙眼,想著她的人生變得多悽慘。

  「去妳的,凱蒂?雷恩。」她低聲罵著不在場的朋友。這樣的寂寥著實難以承受,她最好的朋友已經走了,死了,那便是她沉淪的開端。失去凱蒂,多麼可悲?好姐妹過世後,塔莉沉溺悲傷,始終無法自拔。「我需要妳。」她大喊:「我需要妳!」

  一片死寂。

  她的頭往前垂下。她睡著了嗎?或許……

  再次睜開雙眼時,她睡眼迷濛地望著茶几上那堆信件。大部分是垃圾郵件,比如型錄、雜誌,她早就懶得看了。她正想轉開視線,一張照片讓她猛然一驚。

  她蹙眉往前靠,撥開郵件,露出壓在下面的《明星》雜誌封面。右上角有張她的照片,這張照片不但難看,而且相當可恥。下面只寫著三個簡單卻恐怖的字。

  癮君子。

  她伸出顫抖的手拿起雜誌打開,翻過一頁又一頁之後她終於找到了:她的照片再次出現。

  那篇報導很短,甚至不到一頁。

  流言背後的真相

  對於女性公眾人物而言,老化往往是一大考驗,然而塔莉?哈特更是萬分不堪。她曾經是大明星,主持紅極一時的脫口秀「私房話時間」。哈特女士的乾女兒瑪拉?雷恩聯絡《明星》雜誌接受獨家專訪。雷恩女士(二十歲),明確表示五十歲的哈特女士一生與心魔搏鬥,最近卻節節敗退。近幾個月,哈特「暴肥到了令人憂心的程度」,並長期濫用藥物與酒精,根據雷恩女士……

  「噢,我的天……」

  瑪拉。

  遭到出賣的劇痛令她無法呼吸。她看完整篇報導,然後鬆手讓雜誌跌落。

  幾個月、幾年來她一直成功抵禦的劇痛此時咆哮醒來,將她拖進最荒蕪、最孤寂的所在。有生以來第一次,她不知道該如何爬出這個深淵。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被淚水刺痛雙眼,而後伸手拿起車鑰匙。

  她不能繼續這樣活下去。

  ?2?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四點十六分

  這是哪裡?

  怎麼回事?

  我淺淺吸氣,試著想移動,可是我的身體不聽使喚,連手指和手掌都動不了。

  我終於睜開雙眼,感覺很乾澀。我的喉嚨好乾,甚至無法吞嚥。

  很黑。

  有個人和我在一起,也可能是東西。那玩意發出巨響,像是鐵鎚敲鋼板的聲音,震波沿著背脊傳來,停留在牙齒,弄得我的頭很痛。

  那個聲音無處不在,金屬敲擊、摩擦的聲音在我體外,在空氣中,在我身邊,在我體內。

  砰—刮擦,砰—刮擦。

  好痛。

  一瞬間,我感覺到所有疼痛。

  酷刑折磨的劇痛,極度強烈的劇痛。一旦意識到、感覺到,其他感受都消逝,只剩下疼痛。

  ***

  我痛得醒過來。我的頭像是被火燒、被啃咬,手臂不停抽痛。我的身體裡一定有東西斷掉或破掉了。我試著移動,但劇烈疼痛讓我昏過去,再醒來時,我再次嘗試,奮力呼吸著,空氣讓我的肺部發出怪聲。我嗅到自己的血,感覺血液沿著臉頰流下。

  救我。我想大喊,但黑暗吞噬了我微弱的意志。

  睜開眼睛。

  我聽見有個聲音命令我,瞬間大大鬆了口氣。有別人在。

  睜開眼睛。

  沒辦法,身體不聽使喚。

  她還活著。

  更多話語,這次是大喊。

  躺好別動。

  四周的黑暗變形轉換,疼痛再次爆發。有個很吵的聲音包圍我,有點像電鋸鋸杉木的聲音,也有點像小孩尖叫。在我的黑暗中,螢火蟲般的光點亮起,這個畫面不知為何讓我感到傷心又疲憊。

  一二三,起。

  我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冰冷雙手拉起抬高,我痛得慘叫,但聲音立刻被吞沒,也可能只發生在我的腦海裡。

  這是什麼地方?

  我重重撞上一個東西,痛得大叫。

  沒事了。

  我快死了。

  這個念頭忽然來襲,攫住我肺裡的氣息。

  我快死了。

  ***

  二○一○年九月三日,凌晨四點三十九分

  強尼?雷恩醒來,心裡想著:不對勁。他坐起來環顧四周。

  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一切都很正常。

  他在班布理奇島家中的辦公室。又一次,他忙到睡著。在家工作的單親父母逃不過這樣的詛咒。白天的時間不夠處理所有事務,他只好挪用晚上的時間。

  他揉揉疲憊的雙眼。他身旁的電腦螢幕顯示十多個停格影像,都是衣衫襤褸的少年,他們坐在滿是裂痕的閃爍霓虹燈招牌下,手中的香菸抽到只剩濾嘴。強尼按下播放鍵。

  螢幕上,凱文開始談父母的事,他在街頭的名號叫鬈毛。

  他們才不在乎呢。少年聳肩。

  你為何這麼篤定?強尼的聲音在鏡頭外問。

  鏡頭捕捉到鬈毛的雙眼,他抬起頭,眼神坦露痛苦、憤怒與叛逆。我在這裡,不是嗎?

  這段影片強尼至少看過一百次。他和鬈毛聊過很多次,但依然不曉得他在哪裡長大、來自何方,也不知道有誰會在深夜不睡等候他、憂慮地望著黑暗。

  強尼知道為人父母的憂心,知道孩子會溜進暗處從此消失,所以他才會不分晝夜製作這部探討流浪少年的紀錄片。或許他只要觀察得夠仔細、詢問得夠頻繁,就能找到她。

  他望著螢幕上的畫面。因為下雨,拍攝這段影片時街頭沒有幾個少年,不過,每當他看到背景出現身影,任何疑似年輕女子的剪影,他便會瞇起眼、戴上眼鏡,用力仔細看畫面,想著會不會是瑪拉。

  他拍攝紀錄片時遇到很多女孩,但就是沒有他的女兒。瑪拉逃家失蹤了,他甚至不確定她是否仍在西雅圖。

  他熄滅二樓辦公室的燈,來到黑暗寂靜的走廊上。左手邊掛著幾十張家人的照片,黑色的相框,用白色襯底。有時候他會停下腳步一一瀏覽,看著他的家人,讓照片帶他回到幸福時光。有時候他會任由自己站在妻子的照片前,迷失在那個曾經照亮他世界的笑容中。

  今晚,他沒有停留。

  他停在兒子的臥房前輕輕推開門。這是他養成的新習慣,會不由自主地察看十一歲的雙胞胎是否安好。一旦體驗過人生能以怎樣的速度崩壞,就會努力保護僅存的那些人。他們在房裡,睡得很安穩。

  他鬆了一口氣,沒發覺原來一直憋著,他繼續前進到瑪拉緊閉的房門前,這次他並未放慢腳步。看她的房間會令他心痛不已,這個房間彷彿凍結在時空中,依然保留小女孩的布置,所有東西都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只是主人不在了。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隨手關上門。四處堆滿衣物、報紙與許多看到一半的書籍,他打算等生活步調慢下來再繼續看完。

  他走進浴室,脫下襯衫扔進洗衣籃。在浴室的鏡子裡,他看到自己的模樣。有時他看著自己,心裡會想:以五十五歲而言還不錯;但有時──例如現在,他會想:真的假的?。

  他的樣子……很憂傷,主要是因為眼睛。他的頭髮過長,黑髮摻雜銀絲,他總是忘記要修剪。他嘆息一聲,打開水走進淋浴間,讓太燙的熱水淋在身上,洗去他的思緒。走出浴室,他感覺舒服多了,準備好迎戰新的一天。現在去睡覺毫無意義。他用毛巾擦乾頭髮,在衣帽間地上找到一件舊的超脫搖滾樂團T恤與破牛仔褲,穿好衣服走回走廊,電話正好在這時響起。

  是市話。

  他蹙眉。都已經二○一○年了,在這個新時代,很少有人撥打那個老號碼。

  一般人不會選在凌晨五點零三分打電話。這種時間鈴聲響起通常沒有好事。

  瑪拉。

  他衝過去接聽。「喂?」

  「請問凱絲琳?雷恩在嗎?」

  討厭的推銷電話。他們都不會更新資料嗎?

  「凱絲琳?雷恩過世一年多了,請把她由名單上刪除。」他沒好氣地說,等著對方繼續問:請問你是家裡做決定的人嗎?不過對方只是沉默,他越來越不耐煩,於是質問:「你哪位?」

  「西雅圖警局,傑瑞?馬隆警官。」

  強尼皺起眉頭。「你要找凱蒂?」

  「發生了一起事故。我們在傷者的皮夾找到緊急聯絡人資料,上面寫著凱絲琳?雷恩的名字。」

  強尼在床邊坐下。凱蒂過世這麼久了還將她列為緊急聯絡人,會這麼做的人世上只有一個。她又闖了什麼禍?這年頭誰還會在皮夾裡放緊急聯絡人資料?「是塔莉?哈特吧?酒駕嗎?假使她——」

  「先生,我沒有相關資料。哈特小姐在前往聖心醫院的路上。」

  「傷勢多嚴重?」

  「我不清楚,先生,你得聯絡聖心醫院查詢。」

  強尼掛斷電話,上Google找出聖心醫院的號碼打過去。他被轉來轉去至少十分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回答問題的人。

  「雷恩先生?」那位女士說。「據我瞭解,你是哈特女士的親屬?」

  這個問題讓他心裡一抽。他多久沒有和塔莉說話了?

  別騙自己,他很清楚多久了。

  「是,」他回答。「發生什麼事了?」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先生。我只知道她正在前來的路上。」

  他看看錶。如果動作快,應該能趕上五點二十分的渡輪,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趕到醫院。「我會盡快過去。」

  嘟嘟聲響起,他才察覺自己沒有說再見。他掛斷,將話機扔在床上。

  他抓起皮夾,重新拿起話機,撥號的同時從衣櫥取出一件毛衣。電話響了又響,提醒他現在時間多早。

  「喂——喂?」

  「可琳,抱歉這麼早打來,發生了一點緊急狀況。可以請妳幫忙來接雙胞胎,然後送他們去學校嗎?」

  「出了什麼事?」

  「我得趕去聖心醫院。一個朋友出了意外,我不想讓孩子單獨在家,可是又來不及送他們去妳那裡。」

  「別擔心,」她說。「我會在十五分鐘內過去。」

  「謝謝,」他說。「我欠妳一次。」他匆忙走到兒子的房間打開門。「起床穿衣服,快。」

  他們慢吞吞地坐起來。「啊?」威廉說。

  「我得出門。可琳會在十五分鐘內過來接你們。」

  「可是——」

  「沒有可是。你們要去湯米家,下午足球練習結束之後,應該也是可琳去接你們。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路卡問,被枕頭壓出痕跡的臉龐流露擔憂。這兩個孩子太瞭解緊急狀況的意義,生活常規讓他們安心。尤其是路卡,他很像媽媽,很愛照顧人,經常操心。

  「沒什麼,」強尼的語氣有些緊繃。「我得去市區一趟。」

  「他以為我們還是小寶寶,」威廉掀開被子。「走吧,天行者。」

  強尼著急地看錶。五點零八分,他得立刻出門才能趕上五點二十分的渡輪。

  路卡下床來到他身邊,抬起頭,隔著棕色亂髮看著強尼。「瑪拉出事了嗎?」

  他們當然會擔心。多少次他們匆忙趕去醫院看媽媽?而且天曉得瑪拉最近惹了什麼麻煩,他們都很擔心她。

  即使已經過了將近四年,他們有時依然感到戒慎恐懼,他怎麼忘記了?悲劇在他們所有人心中留下傷痕,他盡一切所能照顧雙胞胎,但就算他用盡全力也無法彌補他們失去母親的缺憾。「瑪拉沒事,是塔莉。」

  「塔莉怎麼了?」路卡一臉驚恐。

  他們非常愛塔莉。去年他們多少次吵著要找她?強尼編了多少藉口?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到內疚。

  「詳細的狀況我還不清楚,不過我會盡快讓你們知道出了什麼事。」強尼承諾。「先收拾好上學要用的東西,等可琳來接你們,好嗎?」

  「爸,我們不是小嬰兒。」威廉說。

  「踢完足球你會打電話給我們嗎?」路卡問。

  「會。」

  他和兩個孩子吻別,由門口的桌上拿起車鑰匙。他最後一次回頭看他們,長相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頭髮該剪了,他們穿著四角褲和寬鬆T恤站在那兒,因為擔憂而皺起眉頭。他出門走向車子。他們已經十一歲了,獨自在家十分鐘不會怎樣。

  他上車發動引擎,往碼頭駛去。上船之後,他沒有下車,焦急地敲著真皮方向盤,等候三十五分鐘的航程結束。

  六點十分,他駛進醫院停車場,在街燈的人造光線下將車停妥。距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城市依然一片黑暗。

  他進入熟悉的醫院,大步走向櫃檯。

  「塔露拉?哈特,」他嚴肅地說。「我是家屬。」

  「先生,我——」

  「我要瞭解塔莉的病況,現在就要。」他的語氣非常強硬,櫃檯小姐在位子上彈躍了一下,彷彿被小小電了一下。

  「噢,」她說。「我馬上回來。」

  他離開櫃檯開始踱步。老天,他討厭這個地方,這裡的氣味太熟悉。

  他沉沉地坐在硬塑膠椅上,腳尖緊張地點著合成地板。幾分鐘過去了,每分鐘他的自制力都削減一些。

  失去妻子、失去一生摯愛之後,四年來他學會讓日子繼續過下去,但這並不容易。他不能回顧過去,記憶令人太痛苦。

  但是在這裡,他怎麼有辦法不回顧?他們來這家醫院動手術、做化療與放射治療;他和凱蒂在這裡一起度過無數個小時,互相保證他們的愛絕對能戰勝癌症。

  騙人。

  最後不得不面對現實時,也是在這裡的病房,在二○○六年。他躺在她身邊,抱著她,盡可能假裝沒發現抗癌這一年來,受盡折磨的她變得多瘦。凱蒂的iPod在床邊播放凱莉?克萊森的歌曲:有人等候了一生……只為這樣的一刻。

  他記得凱蒂當時的表情。痛楚猶如體內的液體火焰,她全身無處不痛,骨頭、肌肉、皮膚都是。她不敢用太多嗎啡,她希望保持意識清醒,以免孩子害怕。我想回家,她說。

  看著她,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快死了。現實重重打擊他,淚水湧上眼眶。

  「我的小寶寶,」她輕聲說完之後笑了。「他們兩個早就不是小寶寶了,都已經在換牙了呢。對了,現在牙仙子的行情價是一塊錢,記得每次都要拍照。還有瑪拉,告訴她我能理解,我十六歲的時候也對媽媽很惡劣。」

  「我還沒準備好聽妳說這些。」他討厭自己的軟弱,他在她的眼中看見失望。

  「我需要塔莉。」她接著說,他吃了一驚。他的妻子與塔莉?哈特幾乎是一輩子的好姐妹,但是一場爭吵讓她們絕交,過去兩年她們沒有說過話,而在這兩年中,凱蒂面對癌症的考驗。強尼無法原諒塔莉,並非因為那次爭吵(當然,全都是塔莉不好),也不是因為當凱蒂最需要時她竟然缺席。

  「不行。妳忘記她對妳做了什麼?」他憤懣地說。

  凱蒂稍微朝他轉過身,他看得出來這個動作讓她非常痛。「我需要塔莉,」她重複,這次語氣更輕柔。「從國二開始,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可是——」

  「強尼,你一定要原諒她。既然我能做到,你也可以。」

  「沒那麼容易,她傷害了妳。」

  「我也傷害了她。好姐妹難免會爭吵,因為沒看出什麼最重要。」她嘆息。「相信我,現在我明白什麼最重要,我需要她。」

  「都已經這麼久了,妳憑什麼相信一通電話她就會來?」

  凱蒂忍痛微笑。「她一定會來。」她摸摸他的臉,要他看著她。「以後……她就交給你照顧了。」

  「別說那種話。」他低語。

  「她老愛逞強,但其實沒那麼堅強,你知道的。答應我。」

  強尼閉上眼睛。過去幾年他不斷努力想度過哀傷,為家人創造新生活。他不願回憶那悽慘的一年,但是他怎麼能夠不想?尤其是現在。

  塔莉與凱蒂。她們是結交將近三十年的好姐妹,若非因為塔莉,強尼也不會遇見一生摯愛。

  打從塔莉走進那間破爛的辦公室,強尼便對她深深著迷。當時她才二十歲,充滿熱忱與活力,當時他負責管理一家小電視臺,她成功說服他,讓她在那裡上班。他原本以為愛上了她,但那並不是愛,而是另一種東西。他受她的魅力所惑,他第一次見到那麼活力四射、明亮耀眼的人,站在她身邊的感覺好比藏身陰影中幾個月之後重見陽光。他立刻看出她將會大紅大紫。

  當她介紹好友凱蒂?穆勒齊進公司時,他幾乎完全沒有留意她,她顯得平淡、文靜,只是乘著塔莉的浪頭前進。幾年之後,凱蒂鼓起勇氣吻了他,他終於在一個女人的眸中看見未來。他清楚記得他們第一次歡愛,當時他們都很年輕,他三十歲,她二十五,但只有她一個人單純天真。她輕聲問:每次都像這樣嗎?

  愛情就那樣來臨,他完全沒有準備。他無法對她說謊,於是說:不,不是每次都像這樣。

  後來他和凱蒂結婚了,他們由遠處看著塔莉快速在新聞界竄紅,有如劃破天際的小行星,不過,無論凱蒂的人生與塔莉差距多大,她們倆始終親如姐妹。她們幾乎每天通電話,每逢佳節塔莉一定會來他們家報到。當她放棄聯播網的工作及紐約,決定回歸西雅圖開始自己的日間脫口秀,塔莉懇求強尼擔任製作人。那些年非常順利、非常成功,直到癌症與凱蒂過世讓一切分崩離析。

  此刻他忍不住開始回想。他閉上雙眼往後靠,他清楚記得崩壞開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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